4)曾国藩第三部--黑雨_270_曾国藩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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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四十余岁的学者。但见他气宇爽阔,风度倜傥,众人看时,进来的原来

  是风流才子王闿运。他不待招呼,径坐在八仙桌上首江忠源的旁边。一落坐,就旁若无人地

  夸夸其谈:“吴夫子的见解我完全赞同,世人非但为湘军惋惜,也为涤翁惋惜。涤翁之才,

  原在经学文章上,他若一心致力于此,可为今日之郑康成、韩退之。但他功名心太重,清清

  闲闲的翰苑学士当不久,便去当礼部堂官,做学问的时间已是不够了,后又建湘军战长毛,

  更无暇著书立说。长处没有得到充分发挥,短处却拼死力去硬干,结果徒给史册留一遗憾。”

  “壬秋,你太刻薄了!”胡林翼大为不满地打断他的话。

  “我这话看似刻薄,其实不刻薄。我当面都对涤翁说过。”

  王闿运仍然不知忌讳地大放厥词。“涤翁百年后,颂他夸他的人自然千千万万,我王闿

  运偏要唱唱反调。我也拟好了一副挽联,将来凭吊时要亲手交给纪泽。”

  “念给我们听听!”吴南屏催道。两个怪才虽然平时互相瞧不起,在这点上却又声气相

  投。

  王闿运饮了一口酒,抑扬顿挫地念道:“平生以霍子孟张叔大自期,异代不同功,勘定

  仅传方面略;经学在纪河间阮仪征之上,致身何太早,龙蛇遗憾礼堂书。”

  “雄深超卓,评价的当!”吴南屏拈须称赞,“壬秋,你可是冷眼旁观,所见深刻,不

  过,我料定曾纪泽不会收下。”

  “他当然不会收。这副挽联只能记在我的湘绮楼日记中,传诸子孙后世。”

  曾国藩心中不怿。奇怪的是,江忠源、胡林翼、罗泽南都未表示异议。他愤然退出雅

  座,走出火宫殿,瞬时便回到荷叶塘。怪事!涓水河怎么干涸了?往昔清亮的河水都到哪里

  去了?他又去寻找高嵋山的竹林,不觉吓懵了!犹如遭受一场大劫般,高嵋山黛青色的美景

  荡然无存,漫山遍野都是光秃秃的树干,枯黄的败叶在树干间飘摇,然后无声无息地撒在山

  坡上、沟涧里,乱糟糟地,昏惨惨地,令人悲哀而愁肠千结。“唉呀,荷叶塘,你怎么变成

  这个样子了!”曾国藩终于忍不住高喊起来,突然听见自鸣钟响了。原来竟是大梦一场!他

  侧身看了看钟,时针和分针恰好并在一起:刚交子正。

  这是个好生稀奇的怪梦!曾国藩心想。他生平所做之梦极多,尤其是咸丰七、八两年家

  居时,心境苍凉,百忧交集,几乎一合眼便是梦,而且又是一色的恶梦。但像今夜这样有头

  有尾、从小到老、先甜后苦、先美后丑的梦,却从来没有做过。他冷静地想想,也不奇怪。

  美好的荷叶塘,只是他散馆进京前脑中的印象,它与纯真的与世无争的年华紧密相联。

  后来就不行了。到了守父丧的年代,高嵋山、涓水河再也不能引起他如醉如痴的迷恋。

  对湘军,对他个人的微辞,他已从京师和家乡那些宦海不得意,或隐居不仕的朋友书信、交

  谈里看到听到多次。前几天,欧阳兆熊将吴南屏的一封信给他看,梦中吴举人所言的正是信

  里的话。去年从天津南下,在清江浦偶遇王闿运。这个平生信奉帝王之术的俊才,对曾国藩

  总不重用他,不免有些怨恨,他现在已著作等身,以一学术大师而饮誉海内。他送给曾国藩

  近年所著的五本书:《周易燕说》、《禹贡笺》、《穀梁申义》、《庄子七篇注》、《湘绮

  楼文》。就在送书的时候,王闿运不无自得地说,曾国藩本是著述之才,惜不得闲暇,又说

  他最近戏拟了一副联语,但不敢相送。曾国藩催他念,谁知竟变成了梦中的挽联……

  今夜,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翻出来了,胡乱地拼凑了这个苦甜参半的梦。至于高嵋山

  的落叶,曾国藩倒认为正是自身现在的真实写照:精疲神散,欲自振而不能,好比深秋季

  节,败叶满山,全无收拾。“哎!”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,想起李鸿章已从直隶赶来江宁,

  上午就要来衙门拜谒,他强迫自己闭目息念,期望能再睡上个把时辰,养养精神。他有许多

  话要对这个阔门生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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